在浦东美术馆举行的“缔造现代: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”展上,最受人瞩目的无疑是印象派画作。
印象派并不是一个标签化的群体,这个群体里的每一个灵魂都是独特的,他们之间的相聚与离散、默契与分歧,构成了世界美术史从古典通往现代的耐人寻味的篇章。
展览中有一个值得关注的部分,题为“印象派的危机时刻”,通过展现塞尚与雷诺阿的画风之变,让观众得以了解两位画家在时代变迁中作出的艺术抉择。
奥古斯特·雷诺阿 《钢琴前的女孩》 1892年 巴黎奥赛博物馆藏
一群在巴黎追梦的无名画家
1874年4月,巴黎市中心的一家照相馆里举行了一次特殊的画展。画展的主角是一群被巴黎沙龙展拒之门外的画家:莫奈、毕沙罗、德加、雷诺阿、塞尚、摩里索……
由法国政府和美术学院赞助的巴黎沙龙,是全法国最具有声望的艺术展览,入选者意味着得到官方的认可,而落选者则可能终生寂寂无闻。
在莫奈的倡议下,这群画家以“无名画家、雕塑家、版画家协会”的名义举办了一次与官方沙龙展相抗衡的群体展,三十多位艺术家共展出了160余件作品。
一位名为路易斯·勒罗伊的记者兼评论家看了展览后写道:“没成形的墙纸也比莫奈的《日出·印象》精美得多。这幅画最多不过是一幅素描,几乎不能算是完成的作品。”他以《日出·印象》的标题给这群艺术家起了个名字——印象派。
这位评论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这个在他看来带有嘲讽意味的名称,恰好概括了这群艺术家的共性。印象派从此诞生。
从某种程度来说,印象派只可能诞生在19世纪的巴黎。那时候的巴黎正从1870年普法战争和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的阴影中逐渐恢复,在奥斯曼男爵大规模的城市开发下焕发新生,全城上下弥漫着复兴的气息:宽阔的林荫大道铺开,崭新的火车站与公园拔地而起,咖啡馆里飘散着文艺的香气,公园中洋溢着闲适的气息,诸多剧院被建造起来,展览、画廊和摄影工作室成倍增加。
繁华之下,巴黎暗涌着一场从文学到艺术的深刻文化变革。印象派艺术家们既是这场转变的目击者,也是参与者。这群敢于打破成规的“无名画家”怀揣着各自的梦想,希望在巴黎有所建树。于是,在马奈的引领下开启了一场艺术革命。
尽管马奈本人并不是印象派画家铭创配资,他的艺术理念和这群年轻人甚至还有所抵触。但他的革新精神,以及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吸引着这群不走寻常路的年轻画家。
奥古斯特·雷诺阿 《读书的女人》 1874—1876年 巴黎奥赛博物馆藏
印象派的危机时刻
正在浦东美术馆举行的“缔造现代: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”展,展出了一批印象派核心人物,比如莫奈、毕沙罗、德加、雷诺阿、塞尚的作品。其中,雷诺阿与塞尚的作品被并置在展厅的同一个区域,策展人将这个区域命名为“印象派的危机时刻”。
印象派的作品每次在沪上亮相都深受观众喜爱,但普通观众大都关注画作的表面信息。其实,这个群体里的每一个灵魂都是独特的,他们之间的相聚与离散、默契与分歧构成了世界美术史上耐人寻味的篇章。而这次展览中的这一独特“角落”,为我们打开了一条走进印象派画家的通道。
“这群被称为印象派的画家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,也都有不被官方接纳的软肋。不过,他们都是真正的艺术家,真正的艺术家意味着有自己独立的艺术理念和坚定的目标。”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王小音副教授对记者说。
塞尚的目标非常明确,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追求的是什么,即研究能看见的永恒。当他听说有一群年轻画家在与官方沙龙抗衡时,就欣然参与了这个新兴团体举办的画展。可是时间一长,他就厌倦了马奈和德加等人在咖啡馆里的高谈阔论。当他们继续喝着咖啡,聊着自己的艺术主张时,塞尚悄然离开了巴黎,来到南法,追寻自己的艺术。
而雷诺阿也无意留恋于理论浓度过高的谈话氛围,他甚至被认为是印象派的局外人。马奈曾说:“雷诺阿是个入错行的好孩子。”
3岁那年,雷诺阿随家人搬到巴黎,由于经济拮据,他13岁时就不得不中断学业,到瓷器厂去当学徒。几年后,才开始正式学画。
雷诺阿喜欢用明亮的颜色描绘温暖、欢乐的世界,他最擅长的就是用色彩画出光的感觉。他抒情、柔美、富有人情味的画面与大多数印象派画家相比,更受人们欢迎。
雷诺阿 《乔治·夏庞蒂埃先生的夫人》 陈俊珺 摄
此次亮相浦东美术馆的重磅作品《钢琴前的女孩》,是雷诺阿第一件被纳入法国国家收藏的作品。
《乔治·夏庞蒂埃先生的夫人》则描绘了他最重要的“伯乐”——夏庞蒂埃夫人,她是印象派最早的收藏者之一,而她的丈夫不仅是左拉等自然主义小说家的重要出版商,还是巴黎艺术界的活跃人物。
完成此画后不久,雷诺阿又创作了《乔治·夏庞蒂埃夫人和她的孩子们》(现藏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)。此画在1879年的沙龙上占据了显著位置铭创配资,获得了巨大成功。从此,雷诺阿与印象派渐行渐远。
“雷诺阿和塞尚都参加过第一次印象派画展,但后来他们都产生了撤离这一群体的念头。塞尚是空间上的撤离,雷诺阿则是观念上的撤离。事实上,印象派画家在十余年里一共办过8次画展,参加过所有画展的,唯有毕沙罗一人。”王小音说,“其实在这些人中,只有莫奈是最典型的印象派,他如苦行僧一般用一生实践着自己对光与色的描绘。”
展览现场:塞尚《有洋葱的静物》 陈俊珺 摄
难得的友谊
雷诺阿与塞尚都是印象派危机时刻的见证者,也都为现代艺术埋下了种子,而他们之间的友谊在西方美术史上也实属难得。
塞尚生于普罗旺斯艾克斯的一个银行家家庭,衣食无忧的他可以全身心投入艺术世界。同为来巴黎寻梦的人,塞尚与雷诺阿都基于对艺术新气息的敏感,聚集到马奈的周围,又不约而同地对印象派艺术家们的高谈阔论感到厌倦。
性格内向的塞尚对好脾气的雷诺阿十分欣赏,这份欣赏里甚至还带着怜惜。尽管两人的艺术理念和艺术道路相去甚远,但性情上的互补促使他们彼此欣赏,互相赞美。这份友谊还浸润于两个家庭之间,甚至他们的后代。
1882年,雷诺阿和塞尚一起到法国南部创作。三年后,塞尚一家来到诺曼底的拉罗什吉永小镇拜访雷诺阿,那段时间,他们常常带着画板和颜料盒,悠闲地游走在乡野间。
展览现场:雷诺阿《尚罗赛的塞纳河畔》 陈俊珺 摄
雷诺阿笔下的人物总是洋溢着幸福、温柔与生命力。他曾说:“艺术应该是愉快、美丽、令人赏心悦目的。”
而塞尚的绘画语言的核心在于用色彩来建构形体,让色彩本身决定物体的形状和空间深度。他石破天惊地提出:“一切物体都可以用圆柱体、球体、圆锥体来表现。”
雷诺阿是这样理解塞尚的:“他的作品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,那感觉就像庞贝古城的遗迹,既如此粗犷,又无比动人。”
保罗·塞尚 《塞尚夫人肖像》 1885—1890年 巴黎奥赛博物馆藏
他的艺术生命力如此顽强
王小音对西方美术史研究多年,此次展览中塞尚与雷诺阿的每一件作品对她而言都不陌生,但在这几幅画作前她依然驻足良久。
《塞尚夫人肖像》呈现出一种质朴而简约的美感。“塞尚对五官的刻画,几乎可以说把同时代的画家远远地抛在了身后。这幅画的色彩也是塞尚标志性的用色,非常动人。”
塞尚没有梵高、高更那样传奇的人生经历,但论及对现代艺术的影响,他是后印象派三位画家中最大的一位。
“塞尚最重要的贡献在于,他提出艺术应该去表达物体恒久存在的体积,也就是球体、圆柱体等几何形体。用什么来表现几何形体?塞尚认为是色彩。这种主张颠覆了过去的种种艺术观念,让艺术突然之间变得不一样了。而且他一辈子都在为实现自己的这一艺术理想而努力。塞尚的探索,不仅打破了以往画家对再现现实的执着,更让绘画成为一种分析、组构、思考世界的方式。”王小音说,“塞尚为‘缔造现代’甚至当代艺术创造了可能性。”
保罗·塞尚 《黑城堡上方洞穴附近的岩石》1904年 巴黎奥赛博物馆藏
《黑城堡上方洞穴附近的岩石》画的是塞尚的出生地艾克斯。画中的石头仿佛火车轮子一般在滚动。
滚动的是塞尚的记忆。年少时,他与左拉是非常亲密的好友,后来因为左拉在小说中写了一个疑似塞尚的失败者的形象而绝交。当晚年的塞尚回到小时候与左拉一起玩耍的地方后,内心何尝不会涌起对那份纯真友情的深深怀念?
雷诺阿的《加布利埃勒与玫瑰》创作于晚年,画中人是雷诺阿家里的女佣,也是他晚年的主要模特和助手之一,出现在其上百幅作品之中。
雷诺阿在56岁那年摔断了右臂,从此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。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,他的病情日益严重,饱受折磨,不得不坐上轮椅。他画画时,甚至需要用绳子将画笔绑在手上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还能画出那么美的作品,这份顽强的艺术生命力不得不令人佩服。
晚年的雷诺阿
尽管雷诺阿在生前就成为举足轻重的大画家,但直到现在仍有批评家认为,他的画有点无聊,甚至带着讨好贵族的意味。
对此,王小音的观点是“为什么艺术必须只能是刀子?我相信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雷诺阿的画作带来的愉悦。他的作品是讨喜的,得到了官方的预订,也得到了出版商的赏识,但他并没有一味地讨好,还是在作品中表达了自己的美学立场。透过这些作品铭创配资,我们应该看到雷诺阿一生不卑不亢的艰辛,他终究还是有他的力量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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